坐在車上，葉春妮異常沈默，準備很多話題的張樂迪不得不憋住，安靜地開車。

路旁的風景頻繁地變換，幾秒鐘前剛看過的被迅速甩到後方。

葉春妮不只沈默，連大腦一直處於空白狀態下。

到了收費站，看見那幾個大字，才驚覺要離開上海了，嘴角生硬地扯起淺笑：她真的要永遠逃離開這個地方了。

高頻率地從後視鏡反觀葉春妮的張樂迪沒有錯過這一幕，那帶著三分釋然七分無奈的笑意，讓他覺得她並未真正放下。

想來也是，在生命中烙下深刻印記的人，怎麽會說忘懷就能忘懷的？

前路漫漫，不知道還要走多久，才能真正釋懷。

不過，張樂迪對這條路持有樂觀姿態。

他眼裏的葉春妮現在變得愈發強大，學會了反抗、學會了心硬、學會了為自己打算。

張樂迪的車開得平穩，窗外變換的景色讓她木然緊盯的眼睛勞累，她舒服地靠在椅背上，在漸漸垂下的夜幕中昏昏睡去。

王景陽去客戶公司開了一下午會，鑒於臨近周末，要請同行的小組成員吃飯，剛走進商場，迎面撞上熟悉的女人。

周小婷穿著草綠色長裙，踩著七八公分的高跟鞋，斜挎著黑色小方包，離他越走越近，嘴角噙笑，只是視線一直在身旁的男人身上。

驀然，王景陽心裏抽痛了幾下，腳步頓住，不知道怎麽邁開腳。

幾個同事都見過周小婷，有的知道兩人因何分手，相互拉扯著，悄悄走到一旁。

李清旭擡頭看見了呆住凝視他們的男人，原本一路跟他對話的周小婷心生好奇，順著看向前方，明快的雙眸倏然黯淡下來，雙腳釘在地上。

十米內的距離，距離進到能看清對方臉上的微表情。兩人卻均停住了腳步，仿佛有什麽神秘的阻止了兩人的靠近。

“小婷，是你朋友？”李清旭視線游離在兩人之間，危機感驟升。

雖然截至目前，兩人還是以朋友與合作夥伴的名義接觸，但他能感受到兩人距離他想要的親密關系只差幾步。

可是眼前停住身影的兩人，神色惶然，彰顯著曾經非凡的關系。

李清旭下意識地擡起胳膊，想要環住周小婷的肩膀，她卻邁開了腳步。

王景陽眼睛裏罩上霧氣，整個心臟難受得像是被抽幹了一樣。

他分不清這種感覺是來自遇上有段時間沒想起的周小婷，還是來自周小婷身邊的那個看起來幹凈清朗的男人。

他們的感覺那樣親密，她看向她的時候眼睛裏溢滿甜笑，就像那時的他們一樣。

那樣的幸福，他為什麽不曾珍惜？

“是我朋友，你在這等我一會兒，我跟他打個招呼。”周小婷回眸，牽強地扯出笑，示意李清旭等在一旁。

出自禮貌，李清旭和那邊僵住的男人點頭示意，隨後等在廣告牌一側。

“嗨！”周小婷落落大方地走到王景陽面前，嘴角噙笑，故作輕快地說著。

兩個月未見，他瘦了一點，面色有些暗黃，整個人都憔悴了些許。但他換了發型，穿上了比先前明顯昂貴的西裝，更添了些精英範兒。

王景陽視線從走遠的男人身上收回來，嘴巴不聽勸地問出來：“你男朋友？”

周小婷一楞，扭頭看向李清旭，他上揚著嘴角跟她擺手，周小婷轉過頭道：“不是，合作方負責接洽的對象。”

那個男人對她的心思傻子都能看出來，而她一路上投向他的目光也絕非是單純看一個合作夥伴。

王景陽不相信，卻沒有了細問的資格。

知道現在有人照顧她，知道她像曾經那麽愛他一樣愛上別人，他心裏不會好受。

知道她現在只身一人，知道她長久地無法走出自己帶去的傷害，他心裏也不好受。

“你好麽？”王景陽短暫失去焦點的目光落回周小婷的臉上，極其不自然地問道。

終歸，能問的還是這一句。

塗抹著桃紅色口紅的唇微微上翹，恰到好處地勾起好看的弧度，她還是露出了以前常見的模樣，只是整張臉要比原先不化妝的時候驚艷了幾分。

周小婷沒有與他進行眼神的交匯，淡淡說著：“還好。你呢？”

“湊合。”

毫無意義的對話。卻成為兩人僅能進行的話題。

“你同事還在等你，快去吧。”周小婷對著幾個看過來的同事微笑點頭，語氣平靜地提醒道。

王景陽欲言又止，想問的話覆又吞回腹中，泛著苦笑：“那，再見。”

周小婷點頭，依然沒有對上他的雙眸，輕聲道：“再見！”

一轉身，她臉上笑意全無，連眼中的光彩都一並消失了，沈重地邁著小步，後面輕輕飄來一句：“小婷，願你幸福！”

王景陽望著她離去的背影，像極了兩人吃完最後一頓火鍋分別時的時候，想說的不想說的、能說出口的不能說出口的，在一剎那變成這一句。

他不該混蛋到這個地步，他無力給予她的幸福，應該盼著別的男人能夠給她才是。

她是那樣好的女孩子，被他無情地傷到了，總該有人幫她療傷、攜她重回幸福之路。

周小婷聽得清晰，卻只能裝作沒有聽到的樣子前行，連腳步都沒有停一停。

帶給她此生最大傷害的人，竟然還會從口中說出“幸福”兩字，這不是最大的笑話嗎？

她會幸福，她一定要幸福，不然怎麽對得起為他傷心落淚的那些個孤寂的日日夜夜，怎麽對得起在他身上付出的畢生最大的熱忱，怎麽對得起她那顆好不容易從他身上收回的心？

周五晚上的商場一樓，人潮攢動、人聲鼎沸，可是這句輕飄飄的話也傳到了一直關註兩人的李清旭耳中。

他猜得不錯，那個男人應該就是周小婷的前男友。

從其他人口中，他得知周小婷有段談了七八年的戀愛，在買房裝修好一切即將塵埃落定之時卻以分手而告終。

“走吧。”李清旭大步迎上來，語氣輕快地說著：“不然咱們去對面商場，那裏新開了一家印度菜，口碑不錯……”

“對不起，我有點不舒服，我想先回去……”與方才的活躍狀態相比，現在的周小婷好像身體被掏空，有氣無力地吐出幾個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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